“……嗯。”
林序南轻应了一声,嗓音带着掩不住的发涩。
那一刻,许南乔听不出他是认同、还是疲惫到无法反驳。
此时,林序南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条旧新闻。
那位老人,是最早一批古籍修复师。
那是一场清冷得近乎残忍的葬礼。
用了一辈子,修了几千卷残破文献,参与制定了不少行业标准,晚年却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。
那天,殡仪馆的大厅很冷清,除了家属,只有寥寥几个学生。
灵堂中央摆着一张泛黄的遗像,老人眉眼沉静,像在看着这个他一生守护、却始终无人问津的世界。
他记得画面里的那位老人的弟子,也是业界颇有声望的人了,站在灵堂前,望着那幅泛黄的遗像,沉默了很久。
最后,他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——
“这条路,走到最后,就只剩自己。”
那时的林序南,还年轻,懵懂得只觉得心口发冷,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他不懂,为什么会只剩自己。
可现在,他好像懂了。
“修复这种东西吧……”林序南轻声开口,声音轻得像纸页翻动,“从来都不是热门的。”
“没有人关心那些破破烂烂、看不懂的老纸头,也没有人真的在意,它们能不能留下来。”他轻轻地吸了口气,像是下定论一般,“只有修的人在意。”
修的人,才会把一张张裂开的纸、一页页断了脉络的历史,当作值得耗尽一生去挽回的东西。
许南乔看着他,推了推眼镜,没有接话。
昏黄的灯光下,林序南的侧脸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清冷,眉眼安静,却又藏着难以言说的、带着温度的执拗。
“可就算没人关心……”
林序南忽然笑了,笑意浅淡却带着几分凄凉,声音轻到几乎要散进夜色里,“总要有人,去修吧。”
“难道你打算这条修复的路,一路走到黑吗?”
许南乔的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诧异,眼底闪过一丝不解,语气里不自觉透出些本能的抗拒。
他是真的不理解。
在他眼里,林序南天赋好、学历好,技术也强,完全可以换个更“划算”的方向发展。
那些顶刊、出国机会、金主项目,触手可及。
继续待在这种连导师都不确定能坚持几年下去的冷门课题里,到底图什么?
他以为,林序南和自己一样——都是聪明人,懂得如何踩准时代的节点,知道什么时候该转弯、什么时候该抽身。
都是为了履历、为了发几篇顶级期刊,趁着课题风头正盛,踩着这股东风往前走的人。
他没想到,会听见这样的回答。
而林序南的沉默,像一堵无声的墙,把他隔在外面。
林序南只是低下头,指尖继续摩挲着那页残破的古纸,触感干涩粗糙,带着微弱的起伏,像人的掌纹一样,独一无二。
他的眼前,仿佛再次浮现出多年前论坛上的那个场景。
那是一个行业学术论坛的主会场。
灯光明亮,座无虚席,台下坐着各领域的教授、博导、专家学者,名字印在胸牌上,言语间自带分量。
而那个站在台上的人,身影修长,穿着剪裁笔挺的西装,看上去冷淡高傲,眼神疏离,眉眼间带着一丝让人不敢靠近的凌厉。
可当他开口时,字字句句却几乎带着乞求。
“……这些古籍,不能丢。”
“如果我们现在不修,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”
大屏幕上,投射着那些裂成碎片、字迹模糊的残页。
断裂、脱墨、虫蛀、霉染,像风干了的尸骨,又像从废墟中被刨出的碎片。
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,脆弱,却又倔强得近乎残酷。
它们在明亮灯光下伤痕累累地“活着”,脆弱,斑驳,带着被岁月撕扯的痛感。
仿佛是在无声地问:
“你们真的看得见我们吗?
那一幕,深深地刻进了林序南的脑海。
那是让他无数次深夜里惊醒,仍会想起的声音。
他从未想过,一个在清冷到极致不染凡尘的人,会用那样的声音、那样的姿态,去为一群已经几乎被世界遗忘的“纸张”争取活下去的权利。
那一刻,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“责任”。
也是从那之后,他做了一个谁都不理解的决定。
他拿着那份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项目申报书,敲响导师办公室的门。
那是他一手推动的项目。
没有课题代码,没有组内资源倾斜,甚至连导师都劝过他——
“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前景的方向上。”
“古籍修复?经费批得下来才有鬼,去做点实打实能发论文的东西不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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