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为喊了一声。
地上小狗道:“嗷。”
封无为不知信了还是不信,他脸上缠着绷带,眼神也一直黑沉沉,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半晌,他松手走到院外,不过一小会又回来了,手里拿了纸和墨。
他言简意赅:“写。”
封槐拿爪子沾了一点点墨,笨拙地画来画去,爪子变得灰扑扑。
他写了很长一句话,写得很慢,封无为也不着急。
等小狗画完,他才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神里拿起来看——
“哥,你怎么变这么高这么大了!”
“我差点没敢认!”
封无为的手指收紧,宣纸发出脆弱的声音。
他一百年间永远从容、平缓、无动于衷的心脏,忽然漏跳了一拍。
下一秒,定诫出鞘,直指封槐。
封无为:“梦魂香……”
“我现在相信你是封槐了。”
小狗歪了歪脑袋,无辜地看着他。
过了一会,少年轻快的声音响起:“哥哥,你好聪明啊。”
世人只道封无为有一位弟弟,却不知,他这位捡来的弟弟,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天生坏种,聪明的小混账。
“封己守残的封,木鬼槐。”
封槐原本不叫封槐。
他十岁时吃了封无为一口饭, 就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对方。
当时封无为自己吃完,便拿起短刀和包袱离开了,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。
他就偷偷地、不远不近地跟在少年封无为身后。
这时看着高瘦的、年轻稚嫩的封无为也缠了一身绷带, 在风吹雨晒中泛黄, 露出的皮肤满是深深浅浅的瘢痕。
他看上去不像个人, 像鬼,鬼气森森、病厄缠身, 在乱世中反而过得很安稳。
过了一会,少年封无为沉默地停下脚步,回过头,在身后深深浅浅的树影里,看见了一叶脏脏的衣角。
他转回身, 走得更快了,身后的沙沙声也随之变得更快。
他第二次停下,在草丛里看见了一簇枯黄的、乱糟糟翘起的碎发, 那头发还紧张地往下缩了缩。
第三次,这次恰巧走到一片旷地,四周只有几块碎石头,小孩顿时抱着脑袋缩成了一颗球, 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掩耳盗铃。
封无为:“……”
封无为:“为什么跟着我?”
小孩见他没有赶自己的意思,讨好地笑起来:“哥哥,好人,一起。”
封无为没有回答他, 只是非常实用地问了两个问题:“打哪来?去哪?”
这一带是周国和南国交战之野,刚打完一场打仗, 双方收拾东西离开了,只留下一地尸体和流亡躲藏的贫民。
封无为自己从尸体堆里爬出来, 走了四五日,只见到了这一个小孩——
哪有妇孺老人能活下来,要么饿死了,要么被要饿死的人或者兽吃了。
所以他见到对方时十分警惕。
“嗯、我家在野萍,我父母死了,我一个人,我叫李蛋。”小孩老老实实回答他,眼巴巴瞧着他,“不知道去哪。”
哦,野萍。
封无为知道,他曾路过那里,那是个已经被夷为废墟的村镇,距此地三十里。
自称“李蛋”的小孩见他沉默,捏着衣角,吃力道:“别、别丢下我……我可以、找吃的,我还识一点字,我给你洗衣服,一起。”
封无为却发现他手上脚上全是冻疮,单薄的衣服过短了,露出一截冻得发白、发紫的脚踝——撒谎。
但他没说什么,继续走了。
小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,跟得紧紧的,一路小跑,生怕一不注意他就也不见了。
天黑了,封无为找了个一人高的山洞,又去捡柴,坐在那生火。
“李蛋”不知道走哪里去,也捡了一小堆松毛枯叶,放在他身边不远。
对方不敢靠近,就在山洞口坐着,抱着腿,笨拙地哈气、搓手,时不时探头看看他——演技拙劣。
封无为面无表情地搓,搓到火星燃起来,丢进去一把松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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