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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(2 / 2)

指尖沾了煤灰,抹出一道黑痕。

老铁匠递过来水筒:“这是,你心上人的物件?”

楚昭呛了一口,咳嗽起来。

“瞧你那眼神,跟焊铜似的,恨不得把自个儿熔进去。”老铁匠蹲在门槛上,卷烟叶子。

他慢慢悠悠吐出口烟来:

“不过啊,补东西跟追姑娘一个理儿,不能光使蛮劲。

你得懂它的脾性,顺着它的纹路,该热时热,该凉时凉。

急了,就焊死了,再掰不开。

慢了,铜汁凝固,裂痕还是裂痕。”

楚昭盯着炉膛里渐渐发白的香炉,没吭声。

两个时辰后,香炉出炉。

裂痕处覆了层新熔的铜,颜色略深,像道愈合后的疤。

她等炉子凉透,用细砂纸慢慢打磨。

新铜旧铜渐渐融为一色,只有指尖抚过时,能感觉到微微的凸起。

她举起香炉,对着最后的天光看。

裂痕补上了,但痕迹还在。

就像有些事,发生了,就永远在。

她收拾工具,老铁匠忽然叫住她,递过来个小布包:“拿着。”

楚昭打开,里面是几根极细的铜丝,和一小罐淡黄色的膏状物。

“鱼鳔胶,混了铜粉。”老铁匠说,“下次再有细裂,用这个。文火烘热了抹上去,比硬焊柔和。”

楚昭捏着布包,喉咙发紧:“……谢谢。”

“谢什么。”老铁匠摆摆手,“年轻好啊,还能为个人烧红一炉火。等我这岁数,就只能看着炉子冒烟喽。”

楚昭揣着补好的香炉和那包鱼鳔胶,走出铁匠铺。

天已黑透,星子稀稀拉拉地亮起来。

她径直去了沈家东墙。

门缝底下空着。

她蹲下身,从怀里掏出补好的香炉,小心地塞进去一截。

炉身卡在门缝中间,进退不得。

她顿了顿,又把那包鱼鳔胶塞进去,压在香炉下。

她掏出炭笔,在门板上匆匆画了两笔:一株简笔的梅树,树根画得特别粗,盘根错节。

画完,她背靠着门板坐下。

砖石冰凉,透过衣料硌着脊骨。

她仰头看天,星子忽明忽灭,像谁眨着眼。

墙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

停在门后。

楚昭屏住呼吸。

她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,接着,门缝里的香炉被轻轻拖了进去。

片刻寂静,冰凉的小东西从门缝底下推出来,滚到她手边。

是枚崭新的铜钱。

边缘还没磨圆,硌手。

她捡起铜钱,攥进掌心。

新铜的棱角硌着皮肤,微微的疼。

墙内的脚步声远了。

楚昭靠着门板,没动。

掌心的铜钱渐渐被焐热,棱角似乎也软了些。

她忽然想起手札里那句话:“愿为庭中梅,不作瓶中枝。”

她攥紧铜钱,新铜的边缘陷进掌心薄茧。

那就做梅树下的土。

让根扎进来。

清明前的雨下得黏稠,像化不开的糖浆,糊在青石镇的瓦檐上。

沈家书房窗台那盆水仙,叶片边缘泛了黄,像浸了水的旧信纸。

沈清辞临着《兰亭序》,笔尖悬在“暂得于己”的“暂”字上方,迟迟未落。

墨在毫端凝聚,欲滴未滴。

她目光扫过案角那个补好的铜香炉,裂痕处新铜的颜色深些,指腹摩挲时能感到细微的凸起。

炉里没点香。

廊下传来脚步声,是兄长沈清和。

他没进书房,只在窗外站定,声音隔着雨幕飘进来:“县里传话,王主簿家应了。那边说……端午前可纳吉。”

笔尖一颤,墨滴落在宣纸上,洇开铜钱大的污迹。

沈清辞搁下笔,用吸墨纸轻轻按上去。

纸张吸饱墨汁,发出细微的吞咽声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说。

窗外沉默片刻。

“清辞,”沈清和声音压低,“这不是玩笑。父亲能挡一回,挡不了第二回。王家虽只是主簿,但在县衙经营多年,人脉盘根错节。我们沈家……得罪不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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